令人骄傲的平江县梅仙镇哲寮村
潘刚强
哲寮，岳阜古道歇脚的茶寮酒肆。记忆中悠远的蹉跎岁月，从长沙至武汉必经姜源陡岭，古往今来歇脚喝茶其实是无奈的诗意。如今平汝高速悬桥隧道轻便地穿越时空，尘封的传统文化古村落从此纳入平江县城半小时旅游圈。
碧龙峡
一只白顶溪鸲站立溪涧岩石，黑色体态表露鲜明的白色头顶栗色腹尾，我行它进几度翻飞降落，不停地点头甩尾逗乐，溪流潺潺，层林叠叠，“追呀～”一声尖亮的啾鸣随风钻进高低起伏的灌木丛中。这种山溪灵鸟如今很难遇见，乡人叫它看水童子，繁殖季节躲藏高山顶上的泉水头，冬季它会沿溪迁徙而下，及早逃离高寒的冰封。那天恰逢初冬小雪时令，晴朗的峡谷暖洋洋的，巧遇它的欢乐倩影，我心里热乎乎的感觉有缘。
谁家的黄狗喜欢猎奇，一声不吭飞箭似的冲上前去，不时抬头探望前方，又回头等候我们，一起走进碧龙峡。清澈明亮的哲寮水依然涓涓细流，顺山走势弯弯曲曲地，悄悄然与沟壑河床对阵。奇形怪状的花岗岩，或龙盘虎踞，或牛饮马奔。哗啦哗啦瀑布飞溅，叮咚叮咚逐浪翻滚，光照与水汽组合生命之泉，滋养青绿苔藓草木丛林，溪沟石潭形成七彩斑斓的画卷。脚踏山径险路随意品味旷野荒僻，遍地枯枝落叶无人处，掩藏泥泞石墩的溜之乎也。采一朵金黄石蒜，摘一枝橙红黄栀，山茶花的艳丽，野桂花的清香，湿漉漉水灵灵的天然气象，有声有色冉冉升腾在森林溪涧。
哲寮水发源两支，一出黄柏山芦栗坡，一出椽皮岩黄泥坑。黄柏山本名黄檗山，盛产中药材黄檗树。相传西汉王莽篡政之时，南昌尉梅福弃官隐居此山，最终炼丹成仙，留下梅仙地名。从黄泥坑再往高峰尖的鸡公岩，悬崖绝顶有鸡公寨高百余丈，一般人爬不上去，元末乡人避乱，平江四十八寨之一。
碧龙峡自然龙多，卧龙潭，盘龙洞，双蛇出山，双龙击鼓，山石藤木瀑布深潭多呈龙脉龙舞态势，天工作美果然名副其实。
白鹤啣书
夜宿碧龙峡，柴火吊壶烧得热气腾腾，约请哲寮村年尊乡贤围炉茶话，乡村老老师湛雅平先生说话从容文雅，几位老哲寮陪伴噼啪炸响的烟火聊起祖先，过年团聚的味道。
鼻祖福六公明朝初年从江西迁居平江，选择这片风水宝地，湛氏家族开枝散叶，繁衍二十八世，人丁已过万。一脉哲寮水进山上十里、出山下十里，聚居三千多人。如今保存有古建筑十五栋，石拱桥五座，古井、古庙、古塔生机盎然。难能可贵之处，尽管世事如棋局局新，本族祖先坟茔保存完好，一世祖湛公福六大人墓，二世祖华叟公墓，三世祖仁先、义先、宗先墓，十七世祖启云公墓，十八世祖湛公其英墓，还有改迁的唐朝盘琪公墓，墓园碑刻足够列为文物保护。
话说明朝建都北京，兑解京仓的漕粮仍运往南京，直到永乐八年（1410）开漕河。平江漕运正米六千八百四十四石，每石运输成本加耗米三斗六升，三六耗米达二千四百六十三石八斗四升。当时民运至淮安、临清、滁州、德州，转交通州、天津二仓，往返苦劳之至。富雄一方的华叟公胆识过人，请充巴陵、湘阴、长沙、浏阳、湖北通城、江西义宁，合平江共周边七县一州的粮运转漕给军，民运改至瓜州交兑，官军补船费，方便多了。华叟公主持漕运数十年，从不谋取私利，坚持勤王利民以国事为重，喜施济分仁。凡商号因灾遇难有不还者欠债，他年年岁岁不立卷、不问偿，功勋卓著，其慈惠之名众口皆碑。如此功德圆满，终是福禄寿齐，眼观五代，享年八十一岁。于是乎皇恩浩荡，永封湛家子孙世代承当粮运官。直到皇清乾隆五十七年（1792），湛氏宗祠门前仍立有“奉上饬例”告示，遇有乡保社长夫役草料采买等差，军丁概予准免，毋得违例混派。倘敢故违，定行深究。
晨雾弥漫，苍山迷蒙，龙腾虎跃，松曲泉琴，黄泥坑白鹤啣书的地理风水约隐约现，二世祖墓石鼓香炉骏烈清芬沉默无语，越加显露祖德流芳宗功庇荫的神秘感。
旗杆石
走近北山屋，两块麻石柱把守路口，最初并不起眼。池塘与流水隔望大屋，地坪前左四柱、右六柱，一排石柱像栏杆似保持严肃神态。石柱高六尺，宽一尺，厚半尺，上方刻成牌坊曲线形态，柱体两个洞孔上菱下圆。左边首块篆刻字迹清晰：“乾隆四十四年己亥岁恩科乡试中试第十三名举人湛启云立”。第二块：“乾隆四十年岁次乙未六月初十日巳时太学生湛启第竖立”。第三块字迹不清，不知何人何职。边际那块：“大清嘉庆三年戊午季冬月吉旦贡生湛先*立”。
北山屋梁架呈月梁形，撑拱、雀替雕花精美，双鹤啣莲的镂空雕饰金碧辉煌，神龛顶梁悬挂“庆合三星”贺匾，落款为原任广西全省提刑按察使司余有钦题。时光如流水转折清朝乾隆盛世，哲寮湛氏瓜瓞绵绵，北斗魁星光芒耀亮。十七世祖启云公登科举人，官至山西绛州知府。
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整齐生动的旗杆石。据《清同治平江县志》载，自南宋至清末，先后有三百七十一人取得举人、进士、贡生、翰林资格，从大清开始，或许功德兴盛的缘故，牌坊、牌楼等坊表不再官建。凡举乡科登甲第照例由旌典官拨银三十两，听其家族自行修建，其厅堂走廊前列屏树斗，或设于门，或建他所，或四柱，或二柱。旗杆顶部带有乌斗图形，一斗为举人，二斗为进士，宣耀经魁折桂的功德。
明清时期多建登科坊、世科坊，鱼跃天池坊、父子进士坊、父子簪缨坊，然而早已随科举制度的废止而消亡。小时候租居县城节烈寺，我亲眼见过“文化大革命”，如何把高耸云天的石狮牌坊拆除。像哲寮湛这样的科第世家旗杆石，恐怕已是绝世孤本。
宗祠或族校
一个举人的成功，显然会给子孙后代带来典范推动。众族忙碌的第一件大事，照例便是修建宗祠。现存的湛氏宗祠乾隆五十年（1792）合族捐建，清道光年间扩建，祠堂构架依然保持旧貌。道光二十八年（1848）吉冬，湛氏大、二、三房及阖族八门捐修案堂，总理督修、派修首事及捐钱功德碑，记录着湛族的兴盛。
我更感兴趣的事，倒是祠西外墙中华民国二年捐修族学校。
碑刻《湛氏建修族学校记》：“周礼师氏教以三德，曰至德以为道本，敏德以为行本，孝德以知逆恶保氏养。”校记重提先祖福六公、华叟君功德，故后嗣椒衍人文鹊起。或以文章显，或以武功著。十七世裔“质直好义，群称为端人也。”时逢外侮之日，深世变之。学校者政教之本，无古今、无中外，今虽为华夷角逐之天下，而推原国本者，仍以普通教育为强国基础。民国初建，湛氏有识之仕便聚众谋划，在祠之西旁建筑讲舍操场厨浴各室。建校者说，更望湛氏以三德六艺教其族之人，勿皇皇於名利之志。今爱祖国，以保国粹、敦实学而到富强，将中西毕贯，本末兼赅，种族以殖，国基以固，则学校非无本之源泉，培人才，善风俗，尽快走向振兴之路！
哲寮新建小学书声朗朗，一群学童聚拢欢笑，充满希望之光。
翔霄塔
哲溪五桥九堰十三陂，缓缓流过村庄田野，几个折湾从西南出境，由大洲倒流滩注入昌江。两岸青山陡峭，左岸立有翔霄石塔，右岸建有哲寮水庙，把守水口文脉的天经地纬。
翔霄塔六角七层高高耸立，全部用长条麻石垒砌，“干霄塔”青石板匾额面对哲寮村庄，翘角飞檐保持着浮图宝塔的神圣。底层南面“翔霄塔”碑文，详细叙说建塔的重要功能。
此地由幕阜黄龙蜿蜒而来，绵亘数十余里，山水环绕，势若星拱，苍翠诡状，绮绾绣错。我族自福六公鼑迁於斯，由明迄今代有伟人，但拾巍科、居台辅的少。追根究源是水口地理文峰所缺。据《相宅经纂》，凡都、省、州、县、乡村，文人不利，不发科甲者，可于甲巽丙丁四字方位选择吉地立一文笔尖峰。只要高过别山，即发科甲。乡绅湛瑞生认为，事有不必传之於古，而可创之于今。清光绪二年（1876），他为首捐资，召集宗祠公议，众皆踊跃输金，遂于水口西北船形嘴甃石建塔。取名翔霄，希望后来人科田连登，高腾霄汉。
其实哲寮湛氏出过一个最高级别的大官——正一品建威将军。太平天国战乱，湛其英由平江营入老湘营，以军功累保花翎总兵，后来随左宗棠收复新疆，奉旨授记名提督，同治十一年（1873）赏号扬勇巴图鲁，赏正一品封典。
翔霄塔成为平江县境最后的文峰塔。
桃源忆故人•湖南平江县哲寮湛氏
2015年12月6日星期日
湛凌杉
岳阳湘北哲寮湛，岁月蹉跎演变。
迁徙路遥伊甸，居住平江县。
祖先福六江西汉，繁衍子孙过万。
武将其英果断，收复新疆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