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歌散文

我的外公外婆

时间:2024/4/8 20:55:50  作者:顾奇志  来源:网络转载  查看:5  评论:0
内容摘要:顾奇志:我的外公外婆原创 顾奇志 一骑悦行 2024-04-0515:04 广东1992年,于我而言,是人生中的悲伤之年。当年的端午节次日,我父亲仙逝,年仅49岁。当年的中秋节前夕,我外公仙逝,享年不足70。父亲的去世,我写了好几篇文字,总算将我对他的思念、怨怅表达完毕。写作期间,也曾泪如雨下,泣不成声。近年来,我对他...

顾奇志:我的外公外婆

 顾奇志 一骑悦行 2024-04-05 15:04 

我的外公外婆

1992年,于我而言,是人生中的悲伤之年。当年的端午节次日,我父亲仙逝,年仅49岁。当年的中秋节前夕,我外公仙逝,享年不足70。

父亲的去世,我写了好几篇文字,总算将我对他的思念、怨怅表达完毕。写作期间,也曾泪如雨下,泣不成声。近年来,我对他早逝的怨怒和惆怅几近释怀,对他的思念也没有那么强烈。

我对外公的怀念,当然远不如父亲。但情感这个事情,不管是如大海,还是如小溪,一旦翻腾起来,也足以湮没整个心田。

我妈妈常说,我最像外公,尤其是在对自己孩子的态度中。她给我回忆了好几件事情。

其一,妈妈小时候拿小石子做玩具,因为小石子是由大一点的石头破开的,未免有些愣愣角角,不够光滑,外公为了让小石子光滑一点,就将小石子放在床上,晚上睡觉的时候翻来翻去,小石子因此就被磨的光滑起来。

其二,我妈妈上初中,因为家里穷,交不起学费,外公就将家里的木箱上的铜制搭扣拔下来去卖掉,凑学费给她读书。终于让她读到初中毕业。别小看初中毕业,这使妈妈成为乡村里女娃中少有的“读书人”,后来也因此成为“代课教师”,继续成为“民办教师”,最终转正为“公办教师”,以高级教师身份退休,目前能够拿几千块的退休工资。

外公卖掉铜搭扣送妈妈上学读书,却并没有由此享受到多少福气。妈妈虽然80年代中期成功转正为公办教师,我也于1989年师范毕业成为青年的公办教师,但是因为家里底子太薄,我父亲常年生病,我姐上自费大学,我哥结婚生女,家里开支一直处于相对紧张状态,在外公晚年的那几年,我妈妈除了尽可能多买一些吃的东西拿回去给他,其他的也就无能为力了。偏偏外公牙不好,很年轻就掉光了牙齿,胃也因此不好,去世的病因好像还是“胃下垂”,也吃不了多少东西。

所以有时候我想,享福这个事情,人生真是有定数的。有的人轻轻松松就过了一辈子,有的人穷其一生也过不上几天好日子。天道酬勤也好,勤劳致富也好,都是骗人的鬼话。这个事情,在我外公外婆身上,尤为明显。

外公是老式读书人出身,读的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,今天谓之“国学”。我很好奇,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的外公,正是五四之后,民主风起云涌,科学席卷中国的年代,他在那种时代成长,居然读的是“老书”,居然没能走出他“哲寮村何家咀”那个小地方。

听我妈妈说,外公年轻的时候读书甚多,那书都要“拿箩筐担”。据说,外公的祖上湛其英,曾经跟曾国藩打仗,后跟左宗棠新疆平叛,官封正一品“建威将军”。家道传到外公手里,家境还算不错,在大革命时代,被当时的合法政府安排过“工作”。这样的出身,这样的经历,在“人民当家做主”之后,能够得到什么样的政治待遇,可想而知。

外公在那个年代,受了多少委屈,我是不清楚的。外公去世的时候,我正处于热血沸腾的青少年,沉浸在80年代如雨后春笋般的“当代文学”“翻译文学”中,对外公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不感兴趣,对他经常跟我说“奇伢子,你要多读点老书”的告诫,也完全提不起精神。

就这样,外公看不起我热衷的“新书”,我也看不懂他执着于“老书”,我们俩还来不及“和解”,他就撒手而去了。

我对于外公的回忆,一是每次去外公家,都是躲在外公的耳房里的床上,看他的那些“老书”。那时候读小学的我,正是70年代末期、80年代前期,手头能够找到的书籍不多,外公家里还收藏着一些线装书,比如“三国志演义”“三侠五义”“儿女英雄传”“三言二拍”之类的。那些书都是繁体字,读小学的我连猜带蒙,囫囵吞枣,能够看懂个大概。这也是我现在并不排斥繁体字的原因。

除此之外,外公家里还有很多“工具书”,都是大部头,包括《辞源》《辞海》《康熙字典》等,我那时候小,无书可读的时候,也会去翻一翻,只留下一些依稀的记忆,收获并不大。

现在想起来好奇怪,我那时候在外公家,除了看书还是看书,根本不会去外公家找隔壁邻居的同龄孩子们一起玩,现在我才想起来,我居然没有能够在外公家认识一两个同龄人,除了自己的表哥表姐妹之外。

在外公家,外公也会跟我互动,互动的方式是跟我下象棋。外公有一副瓷质的象棋。棋子不大,有一两个还缺角。那个年代家里能够有一副瓷质象棋的,肯定不是寻常的乡村人家。满嘴缺牙、近乎秃顶,脸上皱纹多多的小老头,带着他那副水晶石头眼镜,跟我对阵。能够有一副水晶石头眼镜的人家,当然也不是等闲的乡里人家。这两样跟文化相关的物件,出现在外公这样的破落家里,居然又很和谐,和谐的原因,就是外公的从内而外的书卷气。

那副水晶石头眼镜,外公去世之后,留给了我妈妈做念想,后来又被我舅舅借故拿走了,送给他自己的朋友,这个念想就只剩下念想了。瓷质的象棋,在外公去世之后,也不知所踪。

破落的外公,虽然一生清贫,却深受乡村人的尊重。被尊之为“弩丹先生”。他经常和很多跟他一样的“读老书人”,一起唱和。村里的红白喜事,那一定是要请他去主持大局的,尤其是在礼仪、书写方面。外公的毛笔字,行草飘逸,正楷规整,让我望尘莫及。这是唯一让我想到我不像外公,也不敢像外公的的理由。我的字潦草而笔顺混乱,简直前言不搭后语,是电脑救了我的小命。

外公的字好看,却没有能留给我们多少墨宝。我妈妈从民办教师转正为公办教师的时候,外公很高兴,专门为她写了一副对联。这副对联就挂在当时我的房间里。后来外公去世了,我南下打工了,我哥修了新房子,老房子拆掉了,这副对联也就无疾而终。外公跟我一样,也喜欢“创作”,他的创作也是“老式”的,居然是“新千字文”,在并没有多少国学底子的我看起来,晦涩不懂,因此,这本小书虽然一直留着我手里,我却看不懂,只能从规规整整的正楷字,去体会文字之美。外公还给孙辈们留下了几本“汤头诀”“应酬”之类的应用手抄本,也是规规矩矩,铁画银钩。

饱读诗书的外公,在青壮年的时候,成为各种“运动”的革命对象,我妈妈说,经常家里的猪养到快成年了,就被赶走了,因为“四类分子”不配吃猪。腊猪头猪脚这样的一般庄户人家常见的过年肉食,外公家是少有的,因为经常留不下一只完整的“过年猪”。

在外公的晚年岁月,日子开始好转。改革开放初期,文化重新得到重视,外公满肚子的“老书”也被山里人看中,那几年就经常被周围的村里人请去做“私塾先生”。湖南省平江县在改革开放初期甚至中期,曾经重现“私塾先生”的现象,一时成为文化现象。对于外公来说,教一教山里的孩子,读一些“三字经”“千字文”“幼学琼林”之类的启蒙古文,教一些红白喜事的礼仪,虽然并没有多少收入,但也算是文化人的事情,闲下来还可以和他的朋友们唱和诗词,也是不亦乐乎的事情。

外公的诗词,因为我年轻无知的不重视,没有能够收集多少,这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。他的作品,我手头只留下2首他跟朋友的唱和诗,这里录下:

和顾子民《七十感怀》二首

湛弩丹

(一)

小谪人间七十周,悬弧令旦羽( )浮。

诗书画采承三绝,寿富康宁备九畴。

志壮关东忧祖国,名驰昌北遍神州。

平生事业如君盛,尽在于斯笔底收。

(二)

功成身退泛扁舟,范蠡先知却后忧。

三径优游皆自得,四时佳趣复何求。

文抄西汉同班马,寿祝南山并斗牛。

鲁颂万千无有害,一杯浊酒傲公侯。

以及他的朋友张想民先生(乡村教师)在他去世之后的悼亡诗:

悼湛弩丹先生(二首)

(一)

磋公寂寞一生悲,两袖青风体更衰。

行若由巢观世少,才怀李杜有谁知。

浮云南斗愁离别,暮色夕阳暗独思。

夫子如今人不见,茫茫苍汉欲何之?

(二)

不见斯人涕泪流,问君何故去西游?

谓城曲唱廻肠断,贾谊书投汨水悠。

文赋章章真意在,诗词首首实情留。

天涯走遍无寻处,此恨绵绵不可休。

一个时代的人,会留下深刻的时代烙印。优秀如外公,在大时代的背景下,荡荡悠悠,愣是没过上几天好日子。

我的外公外婆

外公没能过上的好日子,如吃穿不愁,温饱无忧,在我外婆手里踏踏实实过了几十年。

我外婆也姓顾,跟我同村。她应该比我外公略大一点,因此被我外公叫做姐。跟温和敦厚的外公不一样,外婆的个性刚烈,眼睛里不揉沙子。总是和人吵架。穷其一生,就是吵吵闹闹的一生。和儿女吵,和孙辈吵,和外人吵。

外婆90多岁的时候,去住养老院,还和比她小一、二十岁的老人吵。我去看她的时候劝她,她还不服气,说人家欺负她。

不过,我外婆却从来没有跟我吵,更没有骂过我。每次我回去看她,拿点钱给她,她总是唠唠叨叨地说“花多了奇志的钱”。也许,我身上真的有我外公的影子吧,外婆爱屋及乌。

在我外公去世之前,外婆在我眼里的存在感明显不足。除了围着灶台,迈着她“放大”的小脚张罗饭菜,小个子的外婆在我心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。

生于1922年的外婆,按道理也是生在现代社会,却是个“放大脚”,也就是说脚被缠过的。从我外公的读“老书”和外婆的“放大脚”就知道,我的家乡湖南省平江县曾经是个多么闭塞的山区。当时轰轰烈烈的“德先生”“赛先生”之风,并没有能够吹到这个地方。直到改革开放的风云激荡,我的乡亲们才有了经济和精神上的巨大解放。

外公在世的时候,自己再辛苦,没让我外婆下过地种过田。她只负责洗衣服做饭。这在当时的农村,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。外公去世之后没几年,我舅舅、舅妈也先后去世,表哥表嫂生了两个儿子,夫妻俩南下打工。我外婆一手一脚,把两个曾孙子拉扯大,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。

当然,这也是劳作上的苦头,在经济方面,因为孩子们都长大了,虽然钱总是不够花,但在吃喝方面,也是不缺的。

在这个过程中,年迈的外婆,自己学会了种菜,一直到她进养老院才停止种菜。

从外公去世到外婆去世,中间隔了整整三十年(1992—2022),我因为在广东工作、生活,每年回老家的机会不多,但是每次回去,第一件事情,就是陪我妈妈去看外婆,也算是风雨不动的习惯。

外婆从思想上,也是根深蒂固的传统女人。在她心中,自己嫁过来的这个家,才是自己的家。我妈妈退休后,曾经多次让她到我们家长住,她硬是不肯,住一段时间就回去了,说“女儿家再好,也是外人的家,不是自己的家”。我妈只能是隔一段时间去看她一次,买多点东西留着家里给她。

随着外婆日渐年迈,向百岁进军。再倔强的她,也经不起岁月的洗礼,终于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,而我妈妈也70出头,古稀之人,也没有能力照顾周全。外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万般无奈,只能被送到县城的养老院。一个月3000多的护理费,由我妈妈和她的孙辈也就是我表哥表姐妹们分摊。一辈子没赚过钱的外婆,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,每月要花几千块钱“养老”,这也算是福气。

对于这样的福气,外婆打心里不愿意。经常要吵着回家,让我妈妈伺候她。我妈妈年纪也大了,这样的要求,已经没有办法实现了,她在养老院也经常不安心,成为养老院里年纪最大,脾气恐怕也是最大的百岁老人。逢年过节,孩子们把她接回家吃团年饭,住上几天,再送回养老院的时候,就成了最悲伤的事情了。她总是哭闹着不肯上车,大家也陪着一起抹眼泪。最后还是没办法,只能送去养老院。

外婆最终没在养老院终老。因为要在她身上花3000多块钱的护理费,她娘家的侄女提出来,自己可以照顾她,只需要同样的钱。外婆欣然同意。尽管我们大家都不是很同意,因为无论如何,没有护理经验的姨娘年纪也不小了,照顾肯定没有养老院周全。但倔不过外婆,只能依了她。

在侄女家,外婆肯定过得开心很多,毕竟是自己的亲人,吃的也符合口味一些。那几个月,我没回过老家,不知道她的情况,我妈妈经常回去看她,说外婆还挺开心的。

开心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。在全国全面开放“口罩”之后。到处都在“阳”,外婆也未能幸免。百岁老人,“阳”了之后能有什么结果,可想而知。没几天,她就在睡梦中走了。

外婆走后,我赶回老家,送她最后一程。在办理丧事的过程中,我细细回味了外公外婆的一生,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更多的体会。

外婆和外公,合葬在离家不远的山坳脚下。原本我外公懂点“阴阳”,拿着罗盘给自己挑了一个离家里比较远的风水宝地,后来“风水宝地”要修高速公路,只能迁到现在的地方,草草落个丘堆。好处就是离家近,后辈好拜祭。

我外公穷其一生,都没能“当家做主”,扬眉吐气。生前不用说,受尽委屈,怀才不遇。死后的风水宝地也没能保住。真是半点不由人。反观我外婆,一辈子没操过多少心,更没赚过一分钱,平平安安活到100岁出头,要不是“新冠”,估计还能再熬一熬。

外婆走了的那个春节,我妈妈没过好,变得敏感、易怒,甚至有点反应迟钝。我明白,她的天塌下来了。就算年逾古稀,孩子也还是孩子。外婆走了,没人给她罩住那片天了。一年多过去了,妈妈总算恢复过来了。只是想起外婆,还忍不住抹眼泪。

没享过福的外公也好,享过福的外婆也好,都已经过去了。此情只堪成追忆。唯有血脉相连,梦中偶见。

深切缅怀,我的外公外婆。

写于2024年4月5日下午


和顾子民《七十感怀》二首
湛弩丹
(一)
小谪人间七十周,
悬弧令旦羽( )浮。
诗书画采承三绝,
寿富康宁备九畴。
志壮关东忧祖国,
名驰昌北遍神州。
平生事业如君盛,
尽在于斯笔底收。
(二)
功成身退泛扁舟,
范蠡先知却后忧。
三径优游皆自得,
四时佳趣复何求。
文抄西汉同班马,
寿祝南山并斗牛。
鲁颂万千无有害,
一杯浊酒傲公侯。

破落的外公,虽然一生清贫,却深受乡村人的尊重。被尊之为“弩丹先生”。他经常和很多跟他一样的“读老书人”,一起唱和。村里的红白喜事,那一定是要请他去主持大局的,尤其是在礼仪、书写方面。外公的毛笔字,行草飘逸,正楷规整,让我望尘莫及。这是唯一让我想到我不像外公,也不敢像外公的的理由。我的字潦草而笔顺混乱,简直前言不搭后语,是电脑救了我的小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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