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爷爷湛国屏先生，1949年随部队去台湾，旅居台湾75年，盼两岸和平统一，每到选举季节，哪怕耄耋之年白发苍苍都搬着凳子去投票站，在寒风里排队等投票。2016年金秋，九十四岁的爷爷从台湾回汨罗，迈着蹒跚的步履爬上汨罗山顶，用手指在地上划了一个小小的圈圈，哽咽道：“日后把我送到这里，与屈子同眠！”
爷爷湛国屏年轻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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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时候，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，我在这头，母亲在那头。长大后，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，我在这头，新娘在那头。后来啊，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，我在外头，母亲在里头。而现在，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，我在这头，大陆在那头。《乡愁》作者：余光中”
爷爷的案头，有一个精美的日记本，日记本的扉页，抄录着这样的一首诗。这首诗如一把柔柔的剑，正正戳在爷爷的心窝里。
1922年7月11日，爷爷出生于湘阴县楚塘乡（今汨罗市屈子祠镇）。
我的曾祖母是一位童养媳，九岁到湛家，服侍翁婆，抚养弟妹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杂务事全落在曾祖母肩上，烧火做饭，端茶递水，洗衣缝补，晚上还要手纺棉纱，从不间断，数十年如一日。因为营养供不上，一直到三十五岁才生了我爷爷的大姐，三十七岁生了我爷爷的二姐（两岁时夭折），四十一岁时生了我爷爷，可谓老年得子，极为难得！族中乡亲纷纷前来恭贺，并取乳名“捡生”。
因曾祖母常年辛劳，身体虚弱，积劳成疾，五十五岁时就去世了。我爷爷那年十四岁，成了一个“冇娘崽”。“冇娘崽”是多么可怜的孩子！他找了外公家的亲戚帮忙，出门求学，接着在外“讨生活”。
两年后，七七卢沟桥事变，日军侵华，从此中华大地兵荒马乱，曾祖父看到这个局势，要求爷爷先成家后立业，于是乎，和当时农村所有年轻人一样，我爷爷十六七岁的时候就结婚生子了。曾祖父只希望爷爷能多多生子，传宗接代，平安过一辈子。然而，战火硝烟很快弥漫到了湘阴县，爷爷血气方刚，对曾祖父说：“男子汉不能守在家里了，我要去抗日！”，亲人们虽然很心疼，但是，那又有什么办法？没有国这个大家，哪会有家庭这个小家？
爷爷报考了陆军军官学校，被第十七期通讯班录取，从此，他投笔从戎。后来爷爷又就读陆军通讯学校教官高级班，毕业后，随军镇守黄河，游战于河南、山西各省。抗日战争胜利后内战期间，爷爷又随军辗转于江淮、河汉、湖南、广东、海南等地，直到1949年经海南岛至台湾。三十年的军旅生涯，爷爷历任陆军通信兵团团长、军团司令部通信中心主任、教官、参谋等职务。
1968年转业后，爷爷自费到师范大学进修，先后在台北市景文高等职业学校和桃园光启高等职业学校任教，担任教师、实习组长兼导师等职务。二十五年的教学生涯，桃李满天下。
半生戎马半生讲台，爷爷每一天都是忙碌的，可是，每当夜深人静，他就会倚窗而立，朝着大陆的方向，家的方向，暗自垂泪。
乡愁啊乡愁！多希望你是那一枚小小的邮票，我在这头，亲人在那头，邮票可以在中间传递着思念。可是，诗里写得很清楚，那是小时候！爷爷自从离别家乡后，故乡的音讯杳无，父亲尚在人世否？孩儿健康否？还有湛家屋里的长辈和后辈们，还有楚塘老屋里的左邻右舍们，他们都是否平安？可是，那枚邮票已经被封锁，家乡与现实，已经恍如隔世！
爷爷如何能知，家乡的一切，都物是人非了！
台北市的湖南同乡经常聚会，期盼两岸早日统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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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处战火纷飞，几个亲戚的孩子当兵，家里都接到了孩子阵亡的噩耗，奶奶每天在家担惊受怕心神不定。一天，曾祖父把他的儿媳妇（我奶奶）喊过来，说：“莫指望国屏儿回来了。你还年轻，你另外找个人过日子吧。”奶奶哭了。在曾祖父的操持下，我奶奶另外择了一位憨厚之人成家了。奶奶把儿子（我父亲）留在了湛家没有带走，因为儿子是“国屏的血脉”。只是，人算不如天算，曾祖父不想耽误儿媳妇的青春，有心放奶奶一条生路，没想到，奶奶嫁到别人家没有活多少年，就撒手人寰了。
1949年，爷爷随军去了台湾的消息传来，曾祖父听到后，没有落泪，他只是长叹了一声：“唉——”
当时还很年幼的父亲，可怜巴巴地问他爷爷：“爸爸不要我们了吗？”
这时，曾祖父才摸着孙子的脑袋，老泪纵横：“孩子，不是爸爸不要你，爸爸也是没办法。”
去了台湾，生死渺茫，思儿心切的曾祖父头发全白了，身体每况日下。
爷爷亲笔写的《祖训》，照片是爷爷的母亲
接下来，是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。在当年，“台湾家属”是一顶非常恐怖的帽子，很多地方，“台湾家属”都被批斗致死了。曾祖父虽然没有把这份恐惧表露出来，但他心里还是很担心的，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，自己一把老骨头了，死无足惜，他担心的是孙子（我的父亲），孩子还那么小，一旦被扣上了帽子，就没有好日子过了。
某一天，曾祖父到公社去开会，听到好多人议论：湛国屏没有去台湾，他早就被炮弹打死在战场上了。
怎么可能会战死沙场？曾祖父心里咯噔了一下，儿子去台湾的消息是确切的，有人亲眼见到了。但很快，曾祖父明白了！这是乡亲们在保护他呀！至今想来，如果曾祖父当年在乡里没有行大善积大德，怎么会有人想出如此良策来保护他们祖孙？
虽然免了被批斗，但思念、牵挂与担心压抑在心里头，曾祖父每天就盼啊盼啊，他自己也明白，这是一场无望的期盼。1958年，77岁的曾祖父再也扛不住了，丢下我的父亲，离世了，我的父亲也成了事实上的“孤儿”。
曾祖父走的时候，我的父亲差不多十九岁，在湘阴县纸板厂做事。有一次，听说县里来了台湾那边的消息，他赶紧跑去打听，听到的消息是“湛国屏确实去了台湾，但是，他在去的途中，掉到海里淹死了。”父亲半信半疑，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，他们父子团聚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呀！
后来，父亲结婚了，把爷爷的事告诉我妈妈，父亲说，他小时候最开心的事，就是骑在爷爷的肩膀上，到姑妈家做客。每每谈起爷爷，父亲总是会落泪，惹得妈妈也跟着伤心起来。那时候，农村里经常有游走的瞎子，敲着小锣喊“算八字，抽彩头”的，妈妈就找他们算爷爷的八字。算八字的人都很会安慰人的，他们每次都说“在世的，没死的。”父亲听后，心里就舒服多了。每逢过年过节就烧香敬祖先，父亲总是要磕头求祖先保佑爷爷在外平安，能有信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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爷爷到台湾的时候，26岁，他心里装着深爱的亲人，他分分秒秒都在等待着回家的那一天。可是，“那一天”就像在黑夜里寻找阳光一样，一丝希望都没有。和他一同去台湾的，陆续放弃了回家的幻想，一个个在台湾找对象成家了。每次有人提出介绍女孩子跟爷爷认识的时候，爷爷总是婉言谢绝，等等，再等等，一等就是十多年。爷爷四十多岁的时候，遇到了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，爷爷终于在她的感化下，和她组建了新的家庭，后来，生了一儿一女，也就是我的叔叔和姑姑，取名则元(圆）、立元（圆），寓意为盼望与大陆的亲人团圆。
爷爷、（台湾）奶奶、叔叔
虽然有了新的家庭，爷爷对家乡的思念丝毫没有减弱，反而随着时间流逝，他越来越想家了。闲时，爷爷千方百计托人打听大陆亲人的消息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终于有一位移民美国的友人愿意帮忙。从那天起，爷爷的心里又燃起了回家的希望。不久后，美国友人把老家这边的情况打探清楚了，爷爷提笔开始给家里写信，他把几十年的思念都写进纸里，先邮寄到美国，再由美国友人转寄到大陆。虽然不能见面，但能够通信了，也算有念想了。爷爷收到爸爸的第一封信时，方知自己的父亲、胞姐已经不在人世，这个消息宛如天崩地裂，爷爷涕泪恸哭，久久无法平静。好在以前那个在冬天被冻得手脚开裂的幼崽如今长大了，娶妻生子，给他添了两个孙女和两个孙子，湛家有后了，爷爷内心才稍感慰藉。
爷爷在台湾的儿女（我的叔叔和姑姑）
1987年10月,天开化宇。65岁的爷爷终于等来了春天的信息——海峡两岸关系解冻，台湾当局开放了一般民众赴大陆探亲。11月份，居住在台北的宗亲（叔辈）湛淦初回湘阴探亲了，消息传来，爷爷的心也早已飞往了大陆，开始办理相关手续。1988年，“梦入罗江浩荡春”，清明节前，爷爷启程，（叔叔在服兵役，姑姑在读高中），只身回大陆。他先从台北坐飞机到香港，在飞机上望着窗外翻滚的白云，思绪万千，白云下面就是那条隔断了四十年音讯的浅浅的海湾，“卌年海外觅生涯，北旅南旋似燕飞”，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，梦湿了枕头。如今云开雾散，朝思暮想的亲人马上就可以见面了，心里是既高兴又激动。到香港后又马不停蹄转往广州，再坐火车到长沙，我父亲去长沙接爷爷的，他们在宾馆住了一晚，父子俩谈了一宿，第二天天一亮就朝家里赶。
姑姑大学毕业与爷爷合影
我第一次见到爷爷，一点都没有陌生感，我大声喊他“嗲嗲”，爷爷很喜欢我，老是摸我的头。爷爷回来了，亲戚六眷和左邻右舍都来看望，屋里挤满了人。爷爷安排家里大摆宴席，每天都要摆好几桌。晚上，爷爷问我：“跟嗲嗲一起睡不？”我抱着爷爷，说我多希望嗲嗲永远都不走了，爷爷说：“暂时还不行。等将来国家统一了，嗲嗲就可以回来长住，不走了。”
爷爷回家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祖。爷爷跪拜在父母坟前，一字一泪诵读着他亲笔写的祭文——
“幼年背井离乡，壮年羁身海隅，生亏奉养，死隔幽冥。未能反哺，报恩无日，饮恨终天，悲怀莫释……昔者，兵戎浩劫，时局崎岖，四十年家书杳隔，衡阳雁断，天各一方，月冷风沉，悲深梦影……”。
人一生啊，能有几个四十年？
那次，爷爷在家住了差不多一个月，每天除了在家接待来客，就是出门拜访长辈亲友。大家得知爷爷擅长诗词歌赋，都拿着自己写的诗词来请爷爷评阅和修改；有的是来请求帮忙寻找旅台亲属的，对于他们的请求，爷爷都一一答应，他用一个本子，把这些人的信息都详细记录，以备日后帮他们联络。
那段时间，爸爸妈妈每天杀鸡宰鸭买菜，请客吃饭，忙得不亦乐乎。
爷爷（右二）邮寄回来的第一张照片，四位都是居台的汨罗籍（原湘阴）人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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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8年探亲之后，爷爷就常惦念着家里的大小事情。经常写信回来，一有书信寄来，好多亲戚朋友就来家里捧读，大家一起开心。后来家里安装了电话，爷爷就常打电话，那时候打电话漫游很贵，但爷爷从来不考虑这些，每次和父亲一聊就是半小时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，他都要问到；家里有人需要帮忙，他总是尽全力；到了过年过节，他都要打电话嘱咐父亲去看望长辈。后来听说我上大学了，特别高兴，写信感叹：“期切孙贤望眼穿，楚南书第有人传”。
记得我在深圳工作期间，有一次，光明区山体发生泥石流，爷爷听到新闻马上就打电话来问我情况；每到年底，爷爷就在电话里交待我，要去祭拜祖坟，看看先人墓碑上的字掉漆了没有，掉漆了要用油漆填新；冬天了，要我看看爸妈的被子厚不厚实，不厚就要换新的；快过春节了，嘱咐我一定要给小孩子添置一套新衣服……
1991年，爷爷第二次回家，这次的经历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爷爷是先随旅行团到桂林、三峡、西安、黄山，他想好好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。为了与我们时间对接，爷爷出发时先给我们写了一封信（当时家里还没装电话），告诉我们到汨罗车站的时间。可是，信件邮寄很慢，等我们收到信的时候，爷爷人已经先到家了。爷爷从黄山坐火车到汨罗车站，没有看到接站的人，就一个人拖着一只大行李箱，雇了一辆人力板车，把行李放在板车上，自己跟在板车后面，深一脚浅一脚朝老家赶。当时还没有架汨罗江大桥，爷爷从渡口过江，到家后，他的脚都磨起了血泡。我们看到爷爷回来，十分惊喜，但看到爷爷那么累，却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，反而笑呵呵的，我们都悄悄哭了。
爷爷回家后，四代同堂合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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爷爷是一位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军人，他的骨子里深深刻着“仁义礼智信”的理念，他对礼节和家风十分看重。2004年，爷爷亲笔书写了《湛氏祖训》，悬挂在我家堂屋中央，《祖训》的上方是我曾祖母的照片。至今二十年了，《祖训》依然悬挂堂屋，日日诫勉湛氏后人尊祖训办实事、做有用之人。
我读书直到大学毕业、成家立业，从来不曾忘记爷爷的教诲。
爷爷教导我们：一个人，要懂得感恩。爷爷常怀一颗感恩的心，他常常念叨，感恩父母亲养育了他，可他没能尽孝，深感不安；感恩儿子心里挂念着他爱着他，可他没有养他的幼，深感愧疚；感恩乡亲们对他不离不弃，他深感温暖。爷爷希望我们也能去台湾看看，他说，台湾是祖国的宝岛，那里景色优美、物产丰富。我们也很想去，那是爷爷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啊。2001年，爷爷为我和父亲办好了探亲申请，我们从深圳罗湖口岸过海关到香港，从香港坐飞机抵达台北，爷爷带着我们到处领略宝岛风情，我们在台湾住了两个星期。
爷爷带我和父亲参观国父纪念馆
爷爷一来为了让我的叔叔姑姑、小表妹们与大陆建立感情，二是尊宗敬祖，2010年暑假，爷爷带着姑姑全家回大陆探亲祭祖。2016年暑假，带着叔叔回汨罗认祖归宗。这时海峡两岸已经“三通”（通邮、通商、通航），行程十分方便，从台北坐飞机直达长沙黄花机场，两个多小时就到了。爷爷一见面就欣喜地对我们说：“你们看，你们看，现在多好！海峡两岸和平，来往便利，这是老百姓实实在在的福祉啊！”
爷爷痛恨台独！每当重要选举之日，爷爷总是早早地排队等候投票，他九十高龄的时候，还搬着一把椅子去投票站，心里默默祈祷着：祖国一定要统一！
从1988年到2016年，爷爷回汨罗老家八次。2016年那次，他已经94岁高龄了，他说“山中常有千年树，世上难有百岁人”，那次爷爷回来除探望亲友外，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自己的归宿地选好。
爷爷（左）与汨罗百岁老人湛中一先生叙旧
爷爷在汨罗山上屈原墓侧选好了自己的归宿地，他说这块地“对洞庭秋月，湖翠山清；观汨水风帆，雨奇晴好。”之后不久，爷爷又亲笔题词：“少壮习鹏翔皓首归宗，并屈子长眠乐土；毕生宏正学行修名立，協湛氏共谱家乘”“汨水绕前翠野丹丘皆入眼，罗山拥后清风明月共交心。”或许这就是爷爷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吧。后来，我请石匠师傅把爷爷的题词刻在了石碑上，矗立在爷爷的坟前。
也许，爷爷对自己的大去之期已经有了预感，他知道，那次可能是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和亲人团聚了。2016年8月底回台，临别时比以往更加依依不舍。尤其是我的父亲（2018年去世），当年也七十多岁了，身体不好，我和弟弟开车送爷爷去机场，安排父亲在家休息，可父亲坐在爷爷身边，一直不肯下车......
爷爷临出门，我妈妈恭送，爷爷对我妈妈说：“谢谢你呀，为我们湛家开枝散叶，你的功劳很大！”（后来，母亲每次谈起都被感动得落泪）
2016年，爷爷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回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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爷爷对国学十分喜爱，平日里常参加诗社活动，广交文友。爷爷有个笔名“江曦”，退休后，爷爷专心创作，写下了许多饱含民族情怀、家族情怀的诗作，并且结集出版了《江曦诗文选集》（共4集）。
1994年，爷爷和另一位宗亲长辈湛端甫(字淳霈）先生一起，牵头主持为湛氏修族谱。当年，他们是这么考虑的：因为远在异乡，如果不及时把族谱修好，将来，他们的后人就会忘记自己的根。那次修谱共耗资三十三万多元新台币，湛端甫老先生捐资八万新台币，我爷爷和其他几位宗亲长辈均捐资四万新台币。然而，爷爷当时只是一位退休教师，收入有限，他的生活也并不宽裕。捐资是一方面，修谱最操劳的还是“修”。那时候，没有修谱软件，没有微信，交流全靠走路和写信，一家一家登门，一个字一个字抄录。那次修的《罗湘湛氏族谱》是爷爷作的序，到了后期几乎全靠爷爷一人之力坚持到印刷成册。“五年回顾艰辛路，千树梅花万古新”，族谱出炉了，烫金红缎，印制精美，捧在手里沉甸甸的。
修族谱捐款明细
族谱如何运回大陆？当时，海峡两岸尚未实现“三通”（2008年12月15日才实现），无法邮寄，爷爷只能自己背负，他每次回大陆探亲，就尽量多背几本回来。直到2009年，才通过海运将剩余的族谱运回来。爷爷嘱咐我，一定要将族谱分送到各房各族，予以保管。后来，我遵照爷爷的嘱托，每当节假日，我就背着族谱出去寻亲，我到过湘阴县，到过屈原农场等地，宗亲们都对我十分热情客气，他们听说了爷爷的故事，都对爷爷肃然起敬，真可谓是“罗湘万户怀宗泽，斟灌千秋认故乡”！
在祖辈们的熏陶下，湛氏后辈的家族观念都很重，都十分重视家族团结和家族荣誉感。1994年爷爷和湛端甫老先生主修的湛氏家谱，是沿袭的《同治谱》，而《同治谱》当年因为某些特殊不团结原因，湛氏六房少录了一房。爷爷当年想把少录的那房补起，无奈当时条件实在不允许，就依然暂时空缺。2017年，汨罗籍北京大学教授湛中乐先生到台湾学术交流，顺道拜访了我爷爷，他们谈论起湛氏族谱少了一房，中乐教授感叹说“国家要统一，家族也不能分裂”，他当即就发下宏愿：由他牵头，六房合谱。
中乐教授于2022年8月从北京回汨罗发起六房合谱的行动，2024年7月合谱成功。只可惜，我捧着合谱，只能呈给爷爷的在天之灵看了。
2017年，北京大学湛中乐教授（右一）到台湾拜访爷爷（中）
2020年正月二十八日，爷爷与世长辞，享年98岁。叔叔、姑姑和我，谨遵爷爷的遗嘱，将骨灰运回汨罗安葬。只因当年新冠疫情严重，叔叔和姑姑只好将爷爷的骨灰保存好。没想到一等就是四年，2024年10月9日，爷爷的骨灰从台北启程，越过那湾浅浅而绵长的海峡，回到了故乡——汨罗，于10月12日长眠在屈子身侧。
“王师北定中原日，家祭无忘告乃翁”。爷爷，请您放心，海峡两岸统一的那天，孙儿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，把好消息告诉您的！（本文由湛战口述，湛鹤霞文字整理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