试译--湛若水再论圣迷疏

作者：湛若水 字数：881
 

   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，为推经传，明圣学，以体群情事。
    臣谓圣学之大莫过於求仁，仁者以人物为一体。易曰：“君子体仁，足以长人。”曰：“近取诸身。”今夫人之一身，主之惟心思，调之惟元气，运之惟股肱耳目，通之喘息、呼吸惟喉舌，发之惟百体发肤。故心思不宰则狂，元气不调则病，股肱耳目不运用则痿痹眩惑，喉舌不通则呼吸不来，饮食不进、百体发肤不润则不仁，是之谓解体。五者有一焉，死亡且至，扁鹊所望之而走者也。故夫人君者，犹身之有心也；三公论道，燮理阴阳，犹身之元气也；九卿百执事，犹身之股肱耳目也；科道言官，犹身之喉舌也；天下兆姓，犹身之百体发肤也。董仲舒曰：“正心以正朝廷，正朝廷以正百官，正百官以正万民。”其诸一体之义乎！今夫人之於身也，兼所爱也，兼所养也，至於公卿、庶官、万民、相待一体者，而有弗爱、弗养焉，是之谓自解其体。夫哀莫大於解体也，盖未之思耳矣。故夫人君者，以身体群物，慎所以爱养之。

    伏惟陛下天锡睿智，宜视三公、九卿、百职、科道、万民如一身，反身而求之，知吾身之心思不可以一时不宰也，则必思所以正其心以主群动，不宜或有放失也。知吾身之元气不可以一时不调也，则於内合老臣，必思所时召问论，诚意交孚，不宜如是疏阔也。知吾身之股肱耳目不可以一时不运用也，则於九卿、百执事，必思所以体悉礼遇，推心委任，不宜如是外远也。知吾身之喉舌不可以一时不通也，则於科道，必思所以纳其言、从其谏，不宜或有沮塞也。知吾身之百体发肤不可以一或不仁也，则必以天下穷民，如疾痛在身，思所以惠育之，不宜如是蠲贷不一也。
    臣前日陈乞，已蒙圣旨：“这本所言豫戒游逸，召问大臣，并择内臣中老成忠厚的给侍左右，朕已知道了。”钦此，钦遵。臣惟戒游逸一节，想蒙皇上躬蹈，其召问大臣，选择老成等事，未见施行者。臣是以复进一体之说，伏乞圣明全体物之仁，玩取身之义，兼爱养之道，虑解体之患，惩扁鹊之走，立大公以普天下，宫中、府中、视为一体，疾痛痾痒无不相关。使天下后世颂为至仁之君，与神尧准？臣岂胜愿望之至！
    缘系推经传，明圣学，以体群情事理，具本亲赍，谨具奏闻。
    嘉靖元年七月初八日进。
    初十日奉圣旨：“知道了。”

 

译文
 

翰林院编修，微臣湛若水谨慎上疏皇上：为推行《易经》精髓，光大弘扬儒学，以使君臣一体、上下一心，使皇上成为尧舜一样伟大的明君。
    微臣认为，儒学的精义，不过是“求仁”二字，而“仁”的核心，是要人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。《易经》上说：“对仁身体力行，足以为人君长。”又说：“古时伏羲治理天下，仰观天上的日月星辰之象，俯察地上万物生长繁荣的法则，近则取之于己身，远则取之于万事万物，于是创造出八卦。用八卦来融会贯通神明的德性、区分万物的性质。”把“君子体仁”、“近取诸身”借来展开我们的讨论好了：人人靠头脑清醒、心思慎密主宰自己的言行，调节精神靠元气，行走运动听闻靠手足耳朵双眼，呼吸的畅通靠喉舌鼻腔，而头脑清醒肤色红润的人则要求这几方面都完美无缺。所以心神不定的人容易发癫发狂，元气不协调就会生病，四肢不勤、耳目不用就会肢体麻痹、肌肉萎缩、耳昏眼花，喉舌生病就会呼吸困难，不能吃喝就会百病丛生，这就是中医所说的解体。这五种情况有一种出现，离死就不远了，扁鹊遇到这样的病人也会束手无策。所以贵为天子的皇上，就好比人的心脏头脑；在朝坐而论道的三公和御医们，好比人的元气；九卿等文武百官，好比人的股肱耳目；各州府县的官员和在朝的言官，好比人的喉舌；天下亿万百姓，好比人的五脏六腑头发皮肤。董仲舒说：“作为明君，首先要正心。因为皇上的心思端正了，朝廷就会生气勃勃；朝廷的大政方针正确了，满朝的文武百官就会令行禁止；文武百官个个做到忠君报国了，普天之下的老百姓就会因安居乐业而万众一心。”董仲舒安民治国的良策，不就是我们现在讨论的用人体比喻治理国家的大道理吗？！如果用一个人来比喻一个国家，还要考虑到他所喜欢的，要使他老有所养，推而广之，上至三公九卿，下至普通官员，以至于天下亿万百姓，如能把他们视为皇上一人之身，难道会不爱其所爱、考虑到他们老有所养吗？如果不是这样，和中医所说的自解其体有什么两样呢？一个人最大的不幸就是解体，可谁不愿身心健康而浑身是病呢，之所以会病入膏肓是思虑不周不善保养啊。所以一个英明的皇上，要以一己之心洞察万民之心，以一己之身虑及万人之身，体察万物，兼爱百姓。
    陛下天纵聪明，应该善于将三公、九卿、百职、科道、万民视如一身，反躬自问，培养自己的大智慧。只有皇上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时时刻刻主宰着自己的言行，就会考虑端正自己之心主宰洞悉朝野之心，不使一人一事或有放过；自己的元气不可以一时有所失调，就会时刻考虑随时宣召老臣觐见，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，不是现在这般疏远他们；自己的手足耳目不可以一时不加运用，就会对上至三公九卿，下至普通官员一视同仁，爱戴礼遇，推心置腹，加以信任，不是现在这般将他们拒之千里之外；自己的喉舌呼吸不可以一时不通畅，就会采纳忠言，从谏如流，不是现在这般言路堵塞；自己的五脏六腑不可以使其一时有病、头发皮肤不可以不使其时刻清秀、红润，就会把普天之下百姓的贫穷视如自己的疾病痛苦，思考惠民富民之策，不是现在这般蠲免无着、惩贷不一。
    微臣上月的奏疏，已蒙圣旨御批：“这本所言豫戒游逸，召问大臣，并择内臣中老成忠厚的给侍左右，朕已经知道了。”能得钦赐圣旨御批，深感荣幸，微臣会一一遵照执行。微臣所进豫戒游逸一节，想来皇上已在躬身践行，而其中“九卿大臣之贤，时赐召问，以兴其成王畏相之心。尤择内臣之老成忠厚者，俾给侍左右，以责其旦夕承弼之益”等建议，不见皇上施行采纳，所以微臣献上这道《再论圣学疏》，伏乞皇上“全体物之仁，玩取身之义，兼爱养之道，虑解体之患，惩扁鹊之走，立大公以普天下，宫中、府中、视为一体，疾痛痾痒无不相关。”让天下后世称颂皇上如尧舜一样至圣至仁的千古明君，这是微臣多么希望皇上能够实现的啊！
    这道奏疏，缘于希望皇上推崇《易经》“君子体仁，足以长人”这一思想精髓，光大弘扬儒学，以使君臣一体、上下一心，使皇上成为尧舜一样伟大的明君。现已认真写好，敬呈皇上，恭请御览。嘉靖元年七月初八日。
    湛若水这道奏疏，两天之后的嘉靖元年（公元1522年）初十日奉圣旨：“知道了。”